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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<h2 class="section j-chapter yd-marbom-20 yd-lineheight-3" data-titlelevel="2" data-paragraphid="81d4cf687538460a96b822ea6b49958d_5">2 从名片分析一个人的性格</h2>

    回到曼谷,杜林祥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心情。他没有等公司员工从普吉岛归来,便提早订机票飞回河州。出发前,他给安幼琪打了电话。不知安幼琪是故意气他还是实话实说:“我正在北京买菜,平时工作太忙,趁假期给自己男朋友烧几个拿手的菜。”

    杜林祥心里一股怪怪的滋味,他说:“赶快回河州来,今晚在我办公室有重要事情商量。”不待安幼琪反应,他便挂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晚上七点过,安幼琪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。她阴阳怪气地说:“老夫老妻感情正浓。怎么不在普吉岛陪老婆,就急匆匆赶回河州了?”

    女人吃醋的样子很迷人。可惜如今,吕有顺抛出的难题,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。一想到这儿,杜林祥便无暇他顾了。他说:“我急着赶回河州,当然是有事。”接下来,他将自己在清迈与吕有顺的对话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幼琪。

    听完后,安幼琪下意识地摇着头:“你还记得步行街吧?那么几条小街就把纬通折腾得够呛,何况是这么大的项目!”

    杜林祥当然记得步行街的教训!客观地说,纬通还是一家创业不久的公司,无论资金实力抑或管理水平,都远未达到成熟的地步。如果说修住宅是造鞭炮,盖商业步行街是造炸弹,那么修建摩天大楼几乎就是造原子弹。摩天大楼的建安成本高,建筑周期长,稍有不慎就会功败垂成。

    安幼琪接着问:“论实力,顺龙集团远在我们之上,吕市长干嘛不去找万顺龙?”

    杜林祥说:“吕市长找过万顺龙,但万顺龙考虑到风险拒绝了。”

    安幼琪说:“看来万顺龙的头脑不糊涂,他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太大。站在政府角度,只要大楼建起来了,就是它们的一大政绩,可作为企业却得考虑经济效益。一般楼房的建安成本不过每平方米一千多块,可摩天大楼的建安成本却要每平方米九千左右。还有后期的维护成本也十分惊人,据说上海的金茂大厦,一年光清洗大厦外墙玻璃,就得花费一百万。成本摆在那儿,因此摩天大楼的市场售价、租金都将超过周围建筑。河州有这个市场容量吗?”

    “永远要记住,现金为王!”安幼琪接着说,“一个再好的项目,哪怕两年后有几个亿的盈利,可要是中途资金链断裂,那就什么都没有了,连这家企业也得破产倒闭。玩这么大的项目,咱们的实力又这么弱小,中途只要银行有一点风吹草动,纬通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做企业首先要考虑如何好好地活到明天,否则再壮丽的日出也无缘一见。”

    安幼琪的话点出了问题的核心!哪怕有吕有顺居中协调,银行鼎力相助,但这些钱总得杜林祥自己还,吕有顺是只管借钱不负责还钱的。背负如此沉重的债务,纬通就得小心翼翼地呵护自己的资金链,必须保证能够逐年偿还银行的贷款与利息。一旦资金链断裂,整栋大厦都将作为抵押品收归银行名下。这些物业未来再怎么升值,也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。

    “刚才说的都是商业风险,另外还有政治风险。”安幼琪接着说,“吕有顺如今身居高位,的确能呼风唤雨。可他要哪一天下台了、调任了呢?继任者会按照他设计的蓝图来建设河州新城吗?我们玩的可是蛇吞象的游戏,只要哪天银行一逼债,企业分分钟破产。”

    杜林祥默默地点着头,并掏出一支烟点上。安幼琪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啊!这个项目的风险实在太大,大到连万顺龙也望而却步。利用空余时间,杜林祥报名参加了大学的EMBA班。那些企业家野心过度膨胀,在玩以小搏大游戏时轰然倒下的案例,可是斑斑可考。

    见杜林祥一直没有说话,安幼琪问:“你怎么想的?”

    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,说:“你讲得很有道理。从商业角度,纬通似乎不应该去冒这个险。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担心同吕有顺的关系?”安幼琪说。

    杜林祥点了点头。是啊,没有吕有顺,能有杜林祥的今天吗?当初被卓伯均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,若不是因缘际会认识了吕有顺,恐怕根本不会有纬通集团这家企业!

    杜林祥又回忆起吕有顺在清迈时与自己的对话:吕有顺一开始就关心你的生意,还说什么“我记得咱们刚认识时,你也就是个资产才几千万的小老板,现在的身家,快十个亿了吧?”这可否理解为一种提醒,是要你杜林祥知恩图报。

    杜林祥曾经多次想过回报吕有顺,但吕有顺从不收钱。人非圣贤,谁能无欲?杜林祥一度也很纳闷,这个吕有顺,难道是同圣贤一样的无欲之人,整天除了一门心思琢磨如何为人民服务,就没有一点私心?

    渐渐地,杜林祥开始明白,吕有顺的确不是一个贪财之人,但要说一点私欲也没有,那也未免泯灭人性。吕有顺不喜欢钱,却喜欢有人给他送政绩。这些政绩,除了造福百姓,自然也会助力他的仕途。

    有种说法,勤政又廉政的官员,只需要有人送政绩;勤政而不廉政的官员,既需要有人送钱,又需要有人送政绩;既不勤政又不廉政的官员,眼里就只有钱。一个高明的领导还必须有识人之明,分清哪些人只会送钱,哪些人能给自己带来政绩,哪些是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,哪些才是能斗的鹰犬。

    杜林祥甚至觉得,以自己同周志斌的关系,吕有顺自然会出手拉一把。但这么多年一路相挺到底,恐怕也绝不仅仅是因为那点交情。当初赶工期完成大剧院的事情,想必就给吕有顺留下了深刻印象——这个杜林祥,是个能干大事,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送上政绩的人!

    杜林祥也在暗暗叫苦,吕市长啊吕市长,你真喜欢钱,哪怕几百万、上千万,老杜眼都不眨一下。可你要的东西,却要搭上我的身家性命啊!杜林祥忽然觉得,清廉如水的吕市长,竟比贪腐成性的卓伯均,更难以伺候!

    吕有顺已在市长的位置上坐了几年,能否再进一步,目前正是关键时刻。因此,他才那样急切地渴盼政绩。说实话,想给吕有顺送钱的人,在河州能排起长龙,可真能给他送政绩的人,估计不会很多。万顺龙拒绝了他,自己如果再不接招,吕市长恐怕真要心急如焚。

    然而,万顺龙能做的事,自己也能做吗?万顺龙的靠山并不是吕有顺,他有拒绝的本钱。自己呢?

    安幼琪这时插话说:“很多企业的失败,可就是由于要去投领导所好,背离了经济规律去大干快上。”

    杜林祥何尝不明白这样的道理,但他内心还在犹豫。除了对于忤逆吕有顺所可能产生后果的担忧,他更抱有一丝侥幸。这个项目的确充满风险,但也不是毫无成功可能。真要成功了呢?就像吕有顺描绘的那样,河州的新地标将以自己企业的名字命名,杜林祥将成为众人交口称赞的企业家,甚至是新的洪西首富……要说吃香喝辣的优裕生活,自己早就实现。如今孜孜以求的,不就是站在舞台中央,享受万众敬仰的荣光吗?现在看来,似乎就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。

    杜林祥掐灭烟头,问:“如果以建设摩天大楼为条件,让政府在其他区域低价配套给纬通大量土地,用以建设一般商品房,我们的资金压力是不是能小点?”

    安幼琪说:“其实国内许多大企业都是这么操作的,以建摩天大楼为谈判条件,大肆圈地。这样一来压力肯定有所缓解,但我们毕竟还是在玩蛇吞象的游戏,依旧有很大风险。”

    杜林祥问:“这件事有成功希望吗?”

    安幼琪说:“不能说没有,不过最多只有五成胜算。”

    “五成、五成,”杜林祥反复念叨着,而后语气坚定地说,“既然有五成把握,为什么不赌一把!”

    安幼琪问:“你可想好了,开弓没有回头箭!”

    杜林祥眼睛发红,像个亡命赌徒一般:“想好了。他吕有顺不是要政绩吗?我豁出性命也送给他。但我要的东西,他也得送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什么?”安幼琪问。

    杜林祥说:“我要超越万顺龙,成为真正的洪西首富。”这是“首富”两个字第一次从杜林祥口中说出!

    安幼琪没有说话。经历了那么多事,眼前的杜林祥,早已不是一个可以由自己驾驭的男人。如今的安幼琪,更像一名中规中矩的下属,把可能面临的风险分析清楚,决策的权力交给老板。隔了几分钟,她才自言自语道:“从来风险都和利润成正比,下面就看你的运气了。”

    国庆长假结束后,杜林祥又在公司连开了三天闭门会议,仔细研究项目的每一个细节。之后,他便怀揣着准备好的方案,走进了吕有顺的办公室。

    听到杜林祥答应接手这个项目,吕有顺十分开心:“关键时刻,还是你靠得住。”

    接下来自然谈到资金的问题,吕有顺胸有成竹地说:“这个周末,我已经约了银行的行长们吃饭,到时你也出席。你现在做的,不光是你们企业的项目,更是河州市的形象工程。这些财神爷,都得给我使出吃奶的劲。”

    周末的晚上,杜林祥赶到希尔顿酒店,在酒店的豪华包间里,河州市政府秘书长、财政局局长、建设局局长,还有河州银行行长、河州农商行行长,都已提前来到。一刻钟后,一家国内大型银行洪西分行的行长张清波也到了。寒暄之后,众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,恭候真正的主角莅临。

    尽管洪西大财神的名号早已如雷贯耳,但杜林祥过去从没见过张清波。他拿起张清波的名片,仔细端详起来。名片上的头衔很多,有金融博士、大学客座教授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、作协会员等等,唯独漏掉的职务,竟是银行行长。杜林祥下意识地判断,这位张行长大概属于不学有术的那一类人,真正的学历并不高,而且在银行内部,还是位说一不二、霸道异常的领导。

    从名片、称谓来分析一个人,是杜林祥自己领悟出来的一套本事。他常说,一个人喜欢别人怎样称呼自己,恰恰说明他内心需要什么,或者在现实中缺少什么。比如说蒋介石,最喜欢的称谓大概是“校长”。因为此人一生戎马倥偬,是不折不扣的军事强人,他反而不喜欢人家把他看成赳赳武夫,一个“校长”的称呼,平添许多文人气息。而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呢,最喜欢下属叫他“经国先生”。为什么?因为他原本就是天潢贵胄,当朝太子爷,再是尊崇的官职,也不过锦上添花。一句如邻家大叔一般的“经国先生”,使他少了高高在上的贵气,多了几分邻家男孩般的亲切感。

    其实,类似的例子有很多。清末几位重臣,唯独张之洞出身清流,从未领兵血战沙场。可恰恰此人最喜欢人们叫他“香帅”(张之洞字香涛),仿佛他已然是手握雄兵、杀敌千里的大帅。还有重庆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姓公安局局长,名片上印满各种教授头衔,唯独不印局长职位。那是因为他在公安局内,是无可置疑的权力核心,那些早已获得满足的事,就不再重要。反倒是学历上的欠缺,一直令他耿耿于怀。

    杜林祥分析说,但凡名片上印满学术头衔的人,一般来说接受的正规教育并不多,如今功成名就,才用各种唬人的头衔壮胆。那些名片上不印单位职位的人,多是霸王级的“一言堂主”,平时已享尽官威,就没兴趣再出来显摆了。

    这一套“杜氏理论”科学性几何,一时莫有定论。但今天杜林祥对于张清波的判断,却是十分精准。此人财经学校中专生出身,后来官越当越大,才在工作之余,拿到金融学博士学位。在银行内部,张清波的强势也是众人皆知。他主持的会议,只要是迟到,中干们就得站着直到会议结束,就连副行长,也要在会后当众检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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